从杭州到绍兴县府所在地柯桥，必定经过那条宽宽长长的金柯桥大道。大道两旁，巍峨高耸着现代化的写字楼，财富大厦、万国中心、世贸中心……不仅建筑风格时尚，取的名字也洋气十足。
写字楼林立的金柯桥大道成为如今绍兴县经济发展的一个标志
许多第一次到柯桥的人都忍不住从内心发出一声赞叹：这便是一个小县城吗？似乎比许多大城市都要来得气派，真不愧是全国十强县。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县城，从9月份开始，陆续传出有企业陷入危机，甚至倒闭、破产的消息。在这一轮的宏观经济形势下，率先面临的调整正使得这样一个纺织产业集群被迫面临重构的命运。
11月4日 星期二 晴
这是我一个月内第二次来到绍兴，来到柯桥。
前一次是在10月中旬，刚刚传出江龙控股和华联三鑫面临困境的消息。我和一个同事匆匆准备了一下，便赶往消息的核心地带——柯桥。
没想到还不到20天，我再次来到这里。沿着那条著名的金柯桥大道，车窗外阳光灿烂，我的内心百感交集。几年来，我关注浙商群体，赞赏他们的智慧，敬佩他们的勤恳。然而，一轮宏观调控和一场金融海啸，却令这个群体措手不及。
我报道过关于他们的失败，试图从中寻找出一些原因和教训，期望给后来者以提示和经验。但事实上，我更期待能发现一些暗夜中的亮点，仿佛星星之火，带着理想主义的色彩，给人以欣慰。
我知道，我这次来绍兴，来柯桥，就是来寻找这样一些火光。哪怕不够明亮，但足以激励人们前行。
下午3点，章来到我们约定的地点。章是我的老朋友，一位柯桥本地的贸易商，主要以出口真丝面料为主。今年以来，他常常向我抱怨，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做外贸几乎再没有什么利润，恨不得转行。
然而转行，又能转到哪里？他曾经考虑过做担保公司，又想过去外省弄个煤矿，或者哪里去找点关系，做个什么赚钱的项目。
只是徘徊到如今，他仍未能看清楚，自己的路究竟在哪里。
“下半年，柯桥几个纺织品市场的生意清淡了不少。前段时间巴基斯坦货币贬值了30-40%，不少老巴(巴基斯坦客商)付不起货款，很多人货都不要跑掉了，柯桥许多商家只好去老巴的办公室搬点电脑之类的东西以抵债。”章告诉我。
在柯桥，有不少来自巴基斯坦、南美等国家的客商，在经济景气的时候，他们常年居住在这里，在某幢写字楼中租下一间办公室，与中国人做着纺织品生意。
“另一方面，最近原材料价格不断下跌，以涤纶丝为例，一个礼拜就跌了2000元/吨。所以，内销的客户都还在观望，想看看产品是不是会跟着降下来。”章说。
绍兴纺织业中，很大一块链条是以印染和绣花为主，而这一块又是需要库存经营，在外销无路、内销观望的态势下，不得不造成库存积压，两头受挤。
“一直在提倡说要转型、升级，可是，最终只有少部分企业能真正转型成功，而我们，能成为那少部分吗？”章问我，更多地，是在问他自己，“我很迷茫。从去年我就知道今年形势肯定不会好，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觉得，不单单我很迷茫，整个绍兴县都很迷茫。”
我很能理解章所说的迷茫，对未来形势看不清楚，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就像章告诉我的耀龙集团的例子：
耀龙集团在今年年中宣布破产，那时候，耀龙已经拥有了全世界最好的无纺布生产线，是全球第二条这样的生产线。然而，上了生产线后，却因为染料、辅料以及人工成本太高，养不起这样的先进设备，最后还是陷入困局，目前正在重组。
“这样的企业也是求上进，希望能提升技术含量，但假如内部管理跟不上，到最后还是一个‘死’。”章颇感郁闷。
是啊，转型、升级，说起来容易的两个词，真正落实到企业的发展中，怎么就会遇到那么多现实的问题？
晚上，跟绍兴市的一位媒体朋友通电话，聊起了绍兴经济目前遇到的一些问题，朋友在电话中说：“一下子事情出了这么多，现在政府也在研究对策。”
他告诉我，上午市里面刚刚召开了“全市企业稳定发展工作会议”。“会场很严肃，只有少数本地媒体得以进入。”他说。
11月5日星期三阴，有雨
柯桥大雾弥漫。早上，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电脑搜索关于昨天“全市企业稳定发展工作会议”的新闻。在当天的《绍兴日报》第二版上，果然有会议的相关消息。
消息称：会议要求，在当前经济社会发展面临严峻挑战的关键时期，要牢固树立“保企业就是保经济保民生”的发展理念，认清形势，坚定信心，强化责任，积极应对，一手抓风险防范，一手抓经济发展，按照“企业主体、属地负责、分类治理”的原则，抓住重点企业，摸清家底，快速决策，综合整治。企业也要通过开源节流、瘦身强体、引入战略投资者、收购兼并重组、转型升级等方法，实现稳定发展。
“严峻挑战”、“关键时刻”，看来绍兴市政府对于所面临的问题有着非常清醒而客观的认识。只有勇于承认所面临的困难，才会有真正切实的度过危机的策略。
同版的另一则消息也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则消息显示，在刚刚过去的10月，绍兴县新落实土地工业项目14只，计划用地209.31亩，计划总投资额4.97亿元；新开工工业项目13只，总投资7.25亿元、出让土地面积228.51亩，分别是9月份的10.4倍和9倍；新投产工业项目23只，总投资11.34亿元，出让土地面积839.93亩。
这是否表明企业投资的信心正在迅速恢复？
上午9点半，在绍兴县委报道组，科长冯文华告诉我，自从江龙和华联三鑫出现问题后，他们已经前前后后接待了80多家媒体。
我本以为，绍兴县最近出现一些问题，会令当地政府对媒体讳莫如深，孰料，冯文华颇大方地介绍了两位江龙和华联三鑫政府工作小组的成员给我，请他们介绍相关进展情况。在我看来，这样的态度恰能反映出绍兴县政府在处理问题时候的成熟和大气。
在当地政府的动员下，远东集团参与了华联三鑫的重组
之前，10月20日下午，绍兴县在杭州举行情况通报会，正式公布了由浙江远东化纤集团、绍兴县滨海工业区开发投资有限公司分别向华联三鑫注资9亿元和6亿元的重组方案。
相关报道显示，远东集团是绍兴县化纤行业龙头企业，是浙江省26家重点培育发展的大企业集团之一，今年生产经营形势良好，被多家银行评为“黄金客户”。对于此次注资重组华联三鑫，董事长徐茂根表示，这是一次“没有退路”的决策，远东集团重组的优势在于，它在生产链上处于华联三鑫的下游，每年可以消化华联三鑫约1/3的PTA产能。
华联三鑫政府工作小组的成员告诉我，由于华联三鑫涉及到当地一些大企业集团的连环担保问题，假如破产影响巨大，所以政府力推重组。而之所以选择远东化纤集团参与重组，一方面是产业链关联，另一方面也考虑到远东集团是本地企业，对情况更了解，便于管理。“由于行业景气度还有待观望，因此重组后一直没有正式启动，预计11月7日左右恢复生产。”她说。
由于重组过程比较顺利，目前政府工作小组正逐步从华联三鑫撤出。
而江龙控股集团的重组则尚无太明确的方案。目前正在进行相关资产的清查工作，尤其是民间借贷一块。
接下来，江龙控股旗下的优质资产将进行分类重组，大概有6、7个子公司，重组成4块。至于具体参与重组的企业，政府还在挑选。“主要挑选的依据有三方面，其一，要具备一定实力；其二，产业上有一定关联度；其三，资产优良，不良贷款少。”江龙政府工作小组的成员说。
从绍兴县行政中心出来，天空下起了小雨。在政府大楼对面的文化广场上，正在进行一个海宁皮革的展销会，人来人往颇为热闹。事实上，不管形势怎么变，穿衣吃饭总是人们生活中的基本需求，纺织业的市场永远存在着。想到这里，我的心中突然一动。
下午，到绍兴县个私企业协会拜访朱建中秘书长。
朱秘书长介绍，到目前，协会下面的民营企业总体情况良好，冲击有，减产有，销售额下降有，利润下降也有，但是，至少不会致命。
他分析，由于协会下的企业多数为中小企业，这些企业生于市场，长于市场，规模不大，也没有得到过政府、银行的特别“关照”，完全靠自己打拼，所以反而步子迈得比较稳，呈现出主业突出(基本围绕纺织、印染和相关配套)、负债率低(资产负债率率一般在30-40%左右)、现金流充足(有部分企业不但没有贷款，反而有存款)等特点。
相反，一些大企业更容易出现问题。“许多企业片面求大，风险意识不够强。在目前的形势下，日子便相对难过。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有些大企业的机器不能停，停下来就会生锈，对机器损伤很大。这样一来，本身产量就很大，生产越多亏损越多，却停不起。”他说。
对于企业接下来的应对，朱秘书长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坚持未必就是胜利。他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企业得学会“瘦身”，收缩产业，以巩固现有基础为主。“我相信，这次能生存下来的企业，在下一轮经济形势到来的时候，就会成为市场的引领者。”
晚上，在绍兴本地人特别爱上的“绍兴E网论坛”，赫然看到两则“企业声明”。一则以纵横控股集团常年法律顾问、浙江华越律师事务所徐庆华律师的名义发布，大致内容是声明目前纵横控股集团生产经营一切正常。另一则是以绍兴市恒昌集团有限公司的名义发布，内容是澄清恒昌倒闭的谣言。
姑且不论这声明是真是假，但谣言满天，也的确是目前的一大“特点”了。作为媒体，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11月6日星期四阴，有雨
立冬，仍然大雾，颇不平静的一天。
据说，不少绍兴人在早上听到了滚滚雷声。“心中有种怪怪的感觉，大家都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一位朋友在电话里说。
上午9点，我拨通远东化纤集团办公室电话。之前一直听闻可能是华西村出面重组，但由于协调方面出现一些问题，而华联三鑫机器设备不能停产时间过长，否则对机器会有所损害，因此绍兴县政府出面动员绍兴本地的知名企业远东集团参与重组。我希望能联系到远东化纤集团的相关负责人，了解重组细节，以及对企业接下来发展的预测。
集团办公室一位工作人员告诉我，自从参与华联三鑫的重组后，相关负责人就驻扎到了华联三鑫，一直在那边办公，具体到什么时候，也不太清楚。我打算今天去一趟江龙控股和华联三鑫。
同上一次到江龙集团看到的熙攘状况不同，这一次企业非常安静。进大门的时候保安看了我一眼，但仍然未加询问和阻拦。
办公大楼显然被清理过了，整洁了不少。门口贴着几张告示，其中一张是关于成立银行、供应商和民间借贷三个债权人小组的通知。
昨天已有消息称，在绍兴县柯桥经济开发区管理委员会的全力协调下，江龙集团已向各个债权人提出了初步的债务处理方案，具体包括：
一、江龙集团的所有资产将统一委托有资质的中介公司进行评估；债权人对江龙集团享有的所有债权(包括银行贷款、应付款、民间借款及其他债权)将按统一的比例进行分配，分配的比例为评估后并经司法确认实际变现的资产总额除以江龙集团的全部债务的比例。
二、对陶寿龙、严琪夫妇的个人借款，且公司没有提供担保的，不属于公司债务，不能参与本债务处理意见的分配。
三、希望各债权人积极提供江龙集团下属各公司可能被隐匿资产的财产线索，一经查实，江龙集团将尽力追回，并统一平均分配。
四、所有的债权债务将按上述四点原则在公开、公平、公正的前提下进行统一处理。
不过，对江龙集团提出的处理方案，债权人并不完全赞同。由于供应商、民间借款人和银行都捆绑在一起来处理，按比例进行打折，因此给供应商的打折价格是原款项的2.5折，供应商对这个折扣十分不满。
江龙集团供应商债权小组办公室墙上贴着供应商债权表
一楼的供应商债权小组办公室空无一人，一面墙上和窗户上张贴着相关供应商名录。一张江龙集团供应商汇总清单上显示，至2008年10月24日，已核对供应商合计453家，总金额206663009.00元，而尚未对账或对账不清的供应商约为50家，金额估500万元。
在另一侧的结算处，由于相关工作基本完成，工作人员无聊地玩着电脑打发时间。
在三楼的民间借贷接待处，还保留着10月22日民间资金债权人会议的痕迹。江龙集团在民间借贷一块非常高，事实上这并非绍兴企业的特点。
有朋友就认为，江龙集团本身是从染厂起来，这个产业并不是绍兴政府大力支持的产业，而另一方面，老板是江苏人，各种关系并不是很本地化，这样一来，他从传统的、低风险的融资渠道难以获得充足的资金，只好走上民间借贷，并且是高息借贷的歧路。事实上，当一家企业一旦出现三五千万以上的高息借贷规模后，这个企业也就走上不归的道路了。
许多办公室都有人员在留守。四楼一间副总裁办公室里，一位留守人员告诉我，他在这里已经等待了很多天，也不知道下一步究竟会怎样。
“这几天都没有债权人上门，前两天还来过几批人，对债权处理的意见不满意，因此跟政府工作小组进行过一次协商。”另一位留守人员说。看来江龙集团的问题比较棘手。
11月6日，工人们正在封阻华联三鑫的一扇侧门，不知道有何寓意
而华联三鑫的形势则要明朗很多。
出租车在华联三鑫的门口停下，下车一打听，才知道去行政大楼得走另外一扇门。从这扇门到那扇门，得走好几里地，出租车是打不到了，只好走路。一路上，经过另一个侧门，一帮工人正在砌墙，一问，说是华联三鑫打算封掉这个门。
实在是一个巨大的工厂，等我终于走到大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到了中午，雾气仍然很大，在沉沉的雾霭中，华联三鑫烟囱林立，一眼望过去仿佛浮在空中的海市蜃楼。
工厂仍在停产中，保安简单地询问了一下我的身份便让我进了大门。在一间办公室，我找到了公司的办公室主任。显然，他已经接待过许多记者，面对我的问题，他一概不予以回答，对我说：“请你去问政府工作小组，我们所有的消息都从工作小组发布。”
雾霭中巨大的华联三鑫工厂，仿佛一座海市蜃楼
我试图向他打听远东化纤的相关人员，他自然是不愿意告诉。在大楼里转了一圈，没能找到一个肯说的人。在企业出现危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显得十分“团结”。
跟江龙集团民间借贷问题出去的特征不同，华联三鑫更多地体现了绍兴当地企业“互保”的特点。本身项目在上马的时候，就存在资本金不足的情况，其后又不断进行扩张，资金需求量越来越大，渐渐地围绕华联三鑫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担保链链条，而其核心担保链包括展望集团、加佰利、浙江精工、庆盛控股、南方控股、新中天控股等等，全都是绍兴县尤其是杨汛桥镇的知名大集团公司。而围绕这部分核心互保企业，则是一张更大的互保网络。
难怪传闻杨汛桥镇的党委书记现如今有一句名言：我最怕天亮。
天亮了，就会有企业找上门寻求帮助，而作为一个镇政府，又能帮得了多少？
不过，我了解到，目前绍兴县政府以担保链为核心，正在做协调工作，主要从几个方面着手：第一，协调银企关系，不要让企业的核心担保链出现问题；第二，用政府的手段重组企业，使企业能够很快生产，不要出现太大的问题；第三，防止社会动荡，防止整个产业集群受到牵连。
“目前政府首要的任务就是稳住这部分企业，让他们渡过难关，否则一旦这个担保环节出现问题，将很可能导致整个绍兴县80%的企业出现问题，后果十分严重。”一位知情人告诉我。
11月7日 星期五 雨
华联三鑫恢复生产，标志着重组成功
连绵下了好几天的雨，气温愈加降低了。
华联三鑫恢复生产，这标志着重组的成功。
中午，约了一个朋友吃饭，这位朋友介绍了一些五环氨纶的情况。
在江龙和华联三鑫的事情出来后不久，五环氨纶也被曝破产。“其实，早在1997年、1998年的时候，五环氨纶就已经经历了一次危机，差点破产。”朋友告诉我。
原来当时氨纶价格下调，企业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因此几乎资不抵债。由于当时的五环氨纶规模并不大，所以慢慢地也就熬过来了。
两三年前，氨纶的价格上涨，五环看到形势好，扩建了厂房，增添了设备。谁知错误地估计了形势，很快又遇到了氨纶的周期性价格下跌，这一次没能挺过去。
“我们做纺织的都知道，氨纶这个产品，周期性特别强，由于企业没有预测到这样一个市场风险，片面地扩大规模，高负债率运行，现金流不足，最终资金链断裂。”他说。
在后来几天的采访中，我了解到，当时在1997年、1998年出现危机的氨纶企业不少，其中有一些吸取了教训，而另一些则犯了同样的错误，发人深省。
在绍兴市，人们正在庆祝一年一度的黄酒节。
说起黄酒节，我不禁想起了绍兴当地知名黄酒企业古越龙山。在一次跟朋友聊天中，我听说了古越龙山的故事。
古越龙山当年看好氨纶市场，投资进去以后，不久遭遇氨纶全线下跌的行情。在这个过程中，企业感觉到氨纶不适合自己做，于是在两三年前行情刚刚有所回升的时候便把氨纶这一块出售了。
这几年，古越龙山也走过不少弯路。由于黄酒利润薄，曾有一段时间古越龙山尝试过很多多元化的产业，例如生物制品、电子，等等，最后还是发现黄酒最适合自己做，于是回到了黄酒主业上。
晚上，还是听说了纵横、阻燃面临困境的消息。对于这两家企业，目前政府也正在全力介入。
“纵横早在前年其实就已经出现困难了，政府一直在帮企业协调与银行的关系。纵横、阻燃，这些都是过度扩张导致的危机。浙江商人，投机心理太重了。”一位朋友感慨。
11月10日 星期一 多云
东升路新开的纺织品市场显得颇为冷清。我在整个市场转了一圈，发现许多商铺尚未租出，前来看样订货的人寥寥。不过，这个市场毕竟是10月18日刚开业，人气还有待聚集。
在二楼一家公司的商铺，一位姓金的老板向我介绍了企业的状况。
他经营着一家棉布企业，年销售额1000万元左右。这几年，毛利率从过去的30-40%，下降到了如今的3-4%。
“最早我们其实是做内销，后来看到外销利润高，就转到外销这一块了。”他说。
他告诉我，在柯桥，做外销有一个比较通用的模式，就是自己只管生产，不直接做外贸，而是通过一些外贸公司和服装公司，将产品销往中东、非洲以及南美等低端市场。
如今形势不好了，他也在考虑做一些变化。“我能想到的是两个方面，一方面我想以后自己做外贸，这样我可以争取一些高端市场。以前依赖别人做，他们都走的低端；另一方面我打算加大内销比例，至少内外比例做到各占50%。”他说。
“你想过转行吗？”我问他。
“没有，转行难度太大了。”他回答。
我又问他对如今一些大企业民间借贷怎么看。他说：“大概我比较保守，所以企业也做不大。我接受不了那么高的利息。”
“那你能接受的最高利息是多少？”我问他。
“目前，我借的钱最多不超过9厘的月利，我想能承受的最高利息为月利1分5吧。”他说，“否则我就感觉很危险了，我的利润就可能是负数了。至少目前，虽然紧张点，我还能过得去。”
金老板的话似乎验证了前些天个私协会朱秘书长的观点。的确，民间借贷从1分月利借到5分月利，甚至8分月利，只为了盲目扩张，这是件太危险的事情。
下午，陪一位宁波的朋友到市场里买服装辅料。这位朋友在宁波经营着一家服装企业，走高端市场，急需一些高端的辅料。
然而，我们在各个市场转了一圈，偌大一个柯桥，竟然找不到他需要的东西。“太低端了，没办法，只好去香港，或者国外。”他说。
而他经营的服装企业，这几年来一直坚持走高端，走品牌，效益还不错。据他说，今年上半年的销售额，就已经是去年全年销售额的一倍了。
从昨天开始，一则消息给许多人带来温暖的讯息：国务院总理温家宝11月5日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研究部署进一步扩大内需促进经济平稳较快增长的措施。
初步匡算，实施相关工程建设，到2010年底约需投资4万亿元。为加快建设进度，会议决定，今年四季度先增加安排中央投资1000亿元，明年灾后重建基金提前安排200亿元，带动地方和社会投资，总规模达到4000亿元。
不仅如此，国务院常务会议还确定，在全国所有地区、所有行业全面实施增值税转型改革，鼓励企业技术改造，减轻企业负担1200亿元。
11月11日 星期二 晴
一位朋友来电话，说弄到了郎咸平教授演讲的门票，很开心。
我知道，绍兴市经贸委出面，邀请郎咸平下午一点到绍兴演讲，据说一票难求。这或许是个不错的时机，我想，再没有一个时期的绍兴人，像如今的这般好学善问了。
约了下午采访绍兴文理学院经济与管理学院院长李生校教授。在他看来，柯桥的现象并非特例，实际上也是浙江经济的一个缩影。原因既有外来的，也有内部的，但根本还是内部的质地。就企业而言一方面是盲目做大；另一方面在融资上，企业可以用的工具太少，所以一些企业只有通过高风险的借贷，来短贷长投，从而形成了财务风险。
李院长告诉我，今年9月以来他忙了很多，“每个礼拜至少有三、四家企业的领导找我，说看不懂目前的局势。”
的确，整个纺织产业现在发展前景仍不明朗，一方面国外的需求仍在下降，另一方面我们的产能出现过剩，因此导致低价竞争愈演愈烈。
对此，李院长也给企业提了一些建议：
第一，首先还是要生存，要保持现金流和财务的安全，方方面面都要协调好，包括银行和投资者关系，现在这个是企业的第一要务。同时还要关注到自己的担保对象，要做些评估，会不会出问题，做些积极应对和长期的思想准备；
第二，应该趁这个机会做一些转型，从原来粗放式的经营向精细化的经营管理转型。在投资过热的时候或者在经济快速增长的时候，这个转型的成效不太明显，所以容易被企业领导忽视掉，现在外部环境恶化的状况下，企业会做一些提升内力的工作。企业可以从四个方面做好这一工作，即技术改造、加强管理、拓展市场、打造品牌。
第三，接下来很有可能会出现一个重组的高峰期，整个产业链会重新整合。目前政府也出台了鼓励重组的政策(9月16日绍兴市人民政府颁发了“关于鼓励市区企业并购重组的意见”)，那些对产业提升有非常大的作用的企业将会成为政府重点的支持对象。对企业而言，这也是一个转型的机会，趁机提高企业的质地、提升产业的水平。
“绍兴纺织业基础是很扎实的，综合实力非常强，企业的资源也比较多，所以哪怕在目前的情况下，绍兴仍然能有这样的抵抗力。通过这一轮的调整，我相信下一轮经济复苏的时候绍兴又会走到前面去。毕竟纺织是一个永恒的需求，这个产业永远是一个朝阳产业，所以绍兴不会丢掉纺织工业，在这方面是有优势的。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围绕纺织这块，提升自己的内涵。”李院长认为。
事实上，从今年4月份开始，绍兴市政府就意识到可能出现的危机，并委托绍兴文理学院经济与管理学院制订了“绍兴市纺织产业提升发展规划(2008-2012)”。
而在郎咸平演讲的会场，也有嘉宾提出了如何应对发展中的危机等问题。郎咸平给出的答案也并不神秘：企业应该采取保守策略，做好产业链的整合，以增强企业竞争力。
的确，也许一切都很明晰，关键是能否下决心去做。
晚上，章发来信息，说他今天见了一位义乌的老朋友，这位朋友几年来专注于无缝内衣的高端市场，几年内赚了几千万元。
“我想，我也许要做的就是在这个行业精耕细作下去，专注、执着。”最后，他说。
